第五十三回 安主教觊觎潮河镇 格神甫筹划林泉村

日照城天主教大教堂的办公室里，安治泰又在思索着一件心事。

几天前，他带着格兰特和薛田资从日照城出发，经河山镇到了潮河镇，在潮河镇附近，围着潮白河转悠了大半天。

他惊奇地发现，潮河镇紧邻诸城和胶南，而诸城以北则是一马平川的千里大平原，从日照城向山东内陆核心地区挺进和发展，这里才是最便捷的通道。

不仅如此，从潮河镇到入海口——安家河口的潮白河水道，只有二十公里。在汛期，这条水道完全可以承载轻型兵舰的通行。

他认为，在未来的某个时间，这里将是最为理想的兵力集结出发地。而且，从石臼所港口登陆的军队，通过日照城的拱卫，自然拥有了三十公里的战略纵深。

不过，他也了解到一些使他不太开心的事：潮河镇的土地，均为光明寺的寺田。

光明寺拥有这些土地，已有数百年的历史，历朝历代都从未改变。从这座皇家寺院手里拿到部分土地建教堂，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设想。尤其是光明寺的现任住持僧虚空，还有那个从西域天山来的云游和尚智信，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；在县衙大堂的“辩论会”上，已经领教过这两个人的厉害。

还有一件事让他更加疑虑重重，使他精心策划的第二次“辩论会”流产的“徐雪莲”女士，正在潮河镇林泉村的“云山学堂”任教。而这所小学堂是由光明寺开办的，说明这个“徐雪莲”与光明寺也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……但是，意志坚定倔强无比的安治泰，不会因遇到这些困难而就此罢手，始终琢磨着达成目的的手段。

安治泰叫来了格兰特、薛田资和另外三个传教士，准备再商讨一番相关计策。

相关人员一到齐，安治泰便讲出了自己的观点：

“我觉得，潮河镇的地理位置很特殊、很重要，是一处难得的陆路通道和水路通道的交汇点。它的正北方向，直通诸城、安丘、高密和潍县，那里是山东城市人口最稠密的腹心地带；东北方向是胶南，可以直通另一个海岸港口——胶州湾。如果能在潮河镇建起教堂、扎稳脚跟，将对我们未来的行动，有很大的帮助。你们谈谈，如果要从光明寺手里，拿下整个潮河镇，或者拿下潮河镇的一半——潮白河南岸的林泉村，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？”

“我认为，不管潮河镇、林泉村是寺院的还是民间的，整个拿下来，那是不可能的事。”格兰特说道。

“安主教的意思，并不是现在就一口吃下潮河镇或者林泉村，而是采取策略，逐步渗透蚕食，最终才拿下整个地盘。你怎么老是曲解主教的意思？”薛田资说道。

“就是渗透蚕食，潮河镇和林泉村也都不太好办。因为那里都是凭着光明寺的寺田，勉强维持生计的人；他们不可能起来反对佛教、信奉我天主教。”格兰特辩解说道。

“那可不一定！光明寺和那里的农民之间，是地主与佃户的关系；佃户惦记地主家的田地，那是常有的事。所以，他们之间肯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点，只要有相应的手段，找到突破口并不困难。”薛田资说道。

“对了！我听说，你对那个叫‘徐雪莲’的女人非常有兴趣，简直是着了迷。这是真的吗？”安治泰鬼笑着问道。

“这是田资这家伙拿我寻开心，您怎么也当真了呢？”格兰特尴尬地说道。

“寻开心？你看她的眼神，就暴露了一切！你别不承认，追求自己所爱的女人，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。这个女人的气质风度、肤色相貌都不错，有欧洲‘贵妇人’的样子，跟中国人生活在一起，简直太可惜了……怕什么？说出来，搞不好主教先生还能帮你呢！”薛田资煞有介事地说道。

“我觉得，光明寺是皇家寺院，即便是山东巡抚，也没权力分割光明寺的寺田和山场。所以，我认为我们在潮河镇所作的努力，应该是徒劳的。即便能在那里有一定程度的渗透，也无法改变那里的基本现状。”格兰特继续说道。

“格兰特，我提醒你注意，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。我们现在还不是知难而退的时候，也不是讨论是否进驻潮河镇的问题，而是如何在潮河镇打开局面的问题，懂吗？”安治泰正色说道。

“主教先生，您误会了我的意思。我是说，我们所拥有的资源，还不足以拿下潮河镇或者林泉村。可以进行尝试，但最终的结果，我们应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，以免措手不及……”格兰特解释说道。

“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。现在要做的，就是动用我们手上的一切资源，包括日照大教堂的经费和设备，全力一试！至于结果怎样，先不要进行没有依据的揣测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
“主教先生，我有个新的建议……”薛田资说道。

“哦……说说看。”安治泰手一抬说道。

“既然光明寺是皇家寺院，那就表明，任何一级地方政府都做不了主，都没有足够的权力分割光明寺的寺田和山场；那我们就应该另辟蹊径，想别的办法。比如，我们可以通过德国驻华公使馆，向中国现今朝廷的‘**衙门’正式发函，明确要求将天主教与佛教同等对待，共享潮河镇……”薛田资说道。

安治泰眼前一亮，“继续说下去！”

“要想达成目的，我们的胃口就不能太大，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。最理想的方案，应该是将潮河镇一分为二：以潮白河为界，潮河以北的部分，继续归光明寺；潮河以南的部分，也就是林泉村，归我们天主教管辖。”薛田资继续说道。

“嗯！这个办法可以考虑，这叫‘顶层设计’。如果能够逼迫中国的朝廷批准我们的请求、出具相关诏令，那这个难题就‘迎刃而解’了……不过，军人出身的巴兰德公使，似乎对我们的传教事业和工作方式不怎么青睐。让他出具这样的文件，可能性不大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
“军人自然有军人的风格，这不奇怪。但是，您这是在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、在没有亮明自己使命的情况下，所形成的一种均衡局面。等到需要公开您的身份的那一天，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首相府必定会向他作出指示。那时候，巴兰德一定会主动与您联系……”薛田资说道。

“嗯……即便德国驻华公使馆出不了这样的文件，天主教‘圣言会’也能够替代公使馆发函，效力基本相同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
“这样的话，我们就可以‘双管齐下’，两头发力。一边动用资源全力以赴搞渗透；一边请公使馆或‘圣言会’正式发函，向**施加压力。但是，我们的渗透工作，必须要走在前面。”薛田资阴着脸说道。

安治泰又点了点头，长出了口气，觉得终于理出了较为清晰的思路——筹划林泉村。

安治泰见格兰特有些愣神，没有了言语，便盯着格兰特问道：

“你能听明白吗？”

“我明白了，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，全力一试！”格兰特答道。

“对！全力一试……我考虑，你干脆把这里的工作先交给田资锻炼一下。你的精力，全部放在潮河镇和林泉村，尽快把小教堂建起来。租房、交际、打点的费用交给你，由你掌握，敞开用！教会和大教堂的现有资源，全力配合你……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
格兰特心中猛一激灵！支吾着说到：

“好的，我马上开始准备……”

薛田资诡秘地一笑，“你现在有底气了吧？请客吃饭、送礼打点、泡女人，都是自己做主，银子随便花！”

安治泰点了点头，嘱咐说道：

“对了！你要在这个‘徐雪莲’身上多下功夫。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，只要你能把她搞到手，为我们做事，那便是大功一件……另外，我们除了要完善石臼所港口的水文资料，现在还要加上潮河镇到安家河口这二十公里水道的相关资料，包括历史上主汛期、次汛期和枯水期的水位状况。所以，你的主要任务就增加了这一项，明白吗？”

格兰特点了点头，突然说道：

“我明白了……不过，主教先生，我想在我去潮河镇以前，先完成一件事？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既然印刷设备和两套汉字‘字模’都已经到了，而印刷《新约全书》耗时太长，我想抓紧时间先印刷一些《三字经》《千字文》《弟子规》《童蒙须知》。虽然这些作品内容简单、篇幅小，可民间的需求量很大。等我去潮河镇的时候，可以带上一部分，作为‘见面礼’送给他们。这样可以表明教会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尊重，有利于我们在当地活络关系、走进他们的圈子，对我们在潮河镇站稳脚跟应该很有帮助……”格兰特说道。

“完全可以！印这些东西不费事，还可以继续改变教会在民间和官府眼中的形象、提高影响力，这是好事。另外，再把简化版的《圣经故事》也印一些，一并带上。这个办法以后不但可以在潮河镇用，在日照城、街头镇，以及今后的其他地方，都能仿照……那就尽快排版印刷，不要耽误。”安治泰兴奋地说道。

格兰特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，“好的……”

薛田资冲着格兰特挤了挤眼，鬼笑着问道：

“你这是在准备送给那个‘徐雪莲’的见面礼吧？”

格兰特也不避讳，点了点头，“嗯，有这个想法……”

这时候，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些五味杂陈。

虽然离开日照城去潮河镇“开疆扩土”，有机会追求自己看上的女人，也能暂时避开主教大人酗酒后的拳打脚踢，是幸事一桩；但感觉自己日照大教堂“坐堂神父”的地位，突然变得有些岌岌可危起来……纠结之情，难以言表。